毓麟不耐烦听这些事，悄声问方书剑：「我想出去玩耍。」
　　

　　方书剑低声说：「外面还下着雨呢。」
　　

　　傅文秀眼尖，见状便说：「棠儿，你带弟弟们去玩耍吧，奶娘嬷嬷都跟着。」
　　

　　毓麟兴高采烈便拉着毓秀走，毓秀还挺喜欢听长辈说话，但闹不过毓麟，只好跟着沈棠走。
　　

　　沈思笑说：「毓秀挺有耐心。」他们一直说话，毓秀坐在一旁，不但没有哭闹，还听得很入神。
　　

　　黄子弘凡苦笑说：「表哥，他就这个优点而已，别的都见不得人。」
　　

　　沈思说：「小孩子能要求多少？今天你们要来，我只把让棠儿出来见人，我那二儿子是混世魔王，怕你们以後不敢上门了。」

　　
　　黄子弘凡笑说：「怕甚麽？我小时候跟着向哲上跳下窜，闹着三宫六苑都怕了我们，那才是混世魔王。」

　　
　　张超笑骂了一句：「就是两个欠打的混小子，不识天高地厚，还来我的地方拔了我的草药。」
　　

　　黄子弘凡有点挂不住脸，「後来不也给你赔了人参和鹿茸吗？」
　　

　　傅文秀笑说：「旁人都说荣王出手大方，我看还是个钻进钱眼的人。」
　　

　　黄子弘凡连忙指着龚子棋说：「他才是爱钱之人。」
　　

　　沈思含笑说：「我瞧徽王府才是好大的架势，若没有金山银山，哪能做出来？」
　　

　　龚子棋连连告罪道：「表哥千万别这样往外面说，饶了我才好。」
　　

　　沈思笑而不语。
　　

　　用了午饭，大家才回到各自的府上，毓麟倒是对沈棠颇有好感，希望下次还来沈家找他玩耍。
　　

　　方书剑问：「沈表哥跟你玩了甚麽？」

　　
　　毓麟说：「表哥说了很多故事。」

　　
　　「说故事？」

　　
　　「嗯，表哥说了西游记丶三国丶济公和封神演义。」
　　

　　方书剑说：「果然是个读书人，棠儿还看了不少杂书。」他还以为像沈家那样的世家只会让儿孙读圣贤书。

　　
　　侍女送了毓麟回房睡午觉，张超才笑道：「这算甚麽杂书？徽王家那位的启蒙书还是牡丹亭和西厢记呢。」
　　

　　「不会吧？」方书剑有点常识也知道这些戏曲在古代算是不正经的一种，没有人会让孩子去看。

　　
　　张超说：「你有听过哪家的公子喜欢上台票戏？不就是徽王一家而已。前阵子毓麟才跟我说，在程昱那儿听了牡丹亭，其实看了就看了，本性是好的，怎样也移不了。」
　　

　　方书剑说：「王爷，你觉得沈家奇怪吗？」

　　
　　「沈家本来就古怪，不过没人敢去惹他们。」

　　
　　「有皇家做靠山，确是不怕。」

　　
　　张超笑说：「沈家的人脾气不好，母后说过，她小时候就随着兄长在街上玩闹长大，完全不像话，大家闺秀该学的一点也不学，入宫之前才恶补一番。」

　　
　　方书剑问：「不是说女子三步不出闺门吗？」

　　
　　张超回答道：「外祖家教一向特别，不拘着女子天性，也不爱礼教拘束，爱玩就玩，爱学习就学习，有位五姨母与夫家不和，就让她和离再嫁。」

　　
　　方书剑觉得稀奇：「沈家倒是开明。」这真是跟古代的教养准则完全不同。

　　
　　张超点了点头说：「外祖父的家教是比较……别开生面。」如果一般人家这样教导子女，恐怕会被他人鄙视了。
　　

　　方书剑笑说：「你外祖父的想法跟现代人还挺像，不说还以为是穿越过来。」

　　
　　「是又如何？他去世多年了，东西都留在裕王府，况且我也没见过他。」

　　
　　「哦。」方书剑转念一想，哪有这麽多人能穿越时空呢？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已经骇人听闻了。「要是女子能遇上这麽开明的父亲或夫君，真是一件大喜事。」
　　

　　张超苦笑：「但是不适合这里。」他就不会这样教养儿女。

　　
    方书剑笑说：「终有一天会男女平等，女人甚至会比男人更能干。」
　　

　　张超问：「哦，在未来是这样吗？」
　　

　　方书剑点头道：「嗯，一夫一妻制，男人有外遇就马上离婚，还能分走他的财产。」
　　

　　张超笑说：「这也挺好，世上就少了很多痴男怨女。」
　　

　　「如果丈夫对妻子施暴，还能告上法院───即是衙门，丈夫要坐牢，当然也有少数妻子对丈夫施暴。」

　　
　　张超失笑：「这麽凶悍的女子我倒想见一见。」
　　

　　「要是你这样的人去了现代，肯定很受女人欢迎。」
　　

　　「为甚麽？」
　　

　　方书剑笑着打趣：「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在大型稳健的家族企业工作，每月固定支薪，连子女的福利也能确保，简直就是完美。」张超放在现代就是标准的官二代，红二代，享有特殊待遇，加上外表出众，简直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
　　

　　张超真的笑了出来，原来父母双亡也是好条件之一，看来现代人的思维确是有趣，「那夫人愿意再嫁我一次吗？」
　　

　　方书剑皱了皱鼻子，说：「你也不一定会看上我。」
　　

　　张超狭促说：「妒忌吧？」
　　

　　「你别多想。」经过这几年相处，方书剑很了解张超的性情，就是个嘴上不饶人，面冷心冷，心情好时扶你一把，心情不好时赏你一条白绫。
　　

　　「在现代我能干甚麽？」
　　

　　「宅男。」
　　

　　「甚麽来的？」
　　

　　「一整天待在家里的男人，不事生产，跟你现在一样。」虽说方书剑不需要张超上进考取功名，但有时也看不过他无所事事。

　　
　　张超完全不生气，他才不会上朝主动揽差事上身。

　　没料到正月十五时，山东济南闹出了一件事，说是谢家被告了，告发他的人还是裕王的四叔，罪名是谢立家风不正，子孙不贤，谋财害命，迫死曾孙媳。济南知府收到状子，不敢不处理，只能把谢家的人全收押起来，送到京城审理。

　　
　　张超听闻此事，立时想起谢立的曾孙媳不就是他的堂姐吗？堂姐居然被谢家迫死了吗？此事甚至惊动了皇上，皇上召了张超丶黄子弘凡和龚子棋进宫商讨这件家事。
　　

　　皇上说：「今天不是谈国事，而是说家事，你们看四舅舅这事该如何处置？」他一收到折子，就知道出大事了，四舅舅不是个脾气好的，这事若是办得不好，恐怕他会把皇宫闹个天翻地覆。
　　

　　龚子棋说：「回皇上，总得等四舅舅从济南把人证物证带来才能定夺，而且济南知府也跟着过来……现在只是担心谢家的门生故旧不知有何反应。」

　　
　　黄子弘凡也说：「若是谢家有错，那就是死不足惜，四舅舅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虽然黄子弘凡和四舅舅没有交情，但一个父亲绝对不会拿自己女儿的生死来开玩笑。

　　
　　张超没有作声，沈家老四不是一个心善人，母后曾经说过，四舅舅在刑部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若不是怕沈家声望太高，恐怕不会在三十岁辞官，专心教养女儿，如今女儿客死异乡，恐怕四舅舅不闹上一场也不会罢手。

　　
　　皇上说：「这事大家知道就行了，朕不会让你们去管，你们得了空就代朕去沈家看望舅舅。」沈家始终是他们的外祖家，不能断了情分，哪怕是皇帝也要有几门可靠的亲人。

　　
　　黄子弘凡叹说：「只是想不到谢家这麽可怕，居然宠妾灭妻。」
　　

　　张超说：「世间的坏人多的是，以後多长个心眼找女婿吧。」

　　
　　皇上也说：「知人口面不知心，谢家也不把皇家当作一回事了。」

　　
　　张超笑道：「皇上说得没错，这不是打了沈家的颜面吗？四舅舅还是母后的亲四哥。」外祖母生的孩子当中，当中有皇后丶王爷和王妃，也算是厉害了。

　　
　　龚子棋也纳闷：「堂姐也给谢家生了儿子，他们还嫌弃甚麽？」
　　

　　张超说：「大概嫌弃沈家没在仕途上拉扯他们一把。」
　　

　　黄子弘凡说：「难为堂姐的儿子了，以後怎样抬起头做人？父亲迫死母亲，还是外祖父忍无可忍去告发的。」
　　

　　张超看向龚子棋，只见他低头不语，不大寻常。

　　
　　黄子弘凡又说：「当初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收场。」
　　

　　离宫时，张超特地跟龚子棋说了两句。
　　

　　张超问：「你刚才怎麽了？」
　　

　　龚子棋笑说：「没甚麽，只是想起母亲而已。」龚子棋的母亲早逝，还好他父亲不是个无情的人，娶了继室，依然疼爱他。

　　
　　张超感叹说：「沈家难得有幸福的女子。」外祖父姬妾成群，活到成年的子女有三十多名，当中不乏守寡丶被休丶早夭丶失踪的女儿，有一位庶出的姨母就是在办喜事时被拐子带走，卖到一个官家做丫头，甚至惊动了皇室。「但愿我们的子女平安和乐一辈子。」

　　
　　龚子棋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在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就那么十来家，很多消息瞒不过人，往往这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便传得人尽皆知，沈家又是贵中之贵，太多人留意着。

　　
　　张超不是管着刑部，自然不知道四舅舅回来京城之後做了甚麽，倒是程昱进宫之後，过来跟他说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