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和龚子棋刚睡下，便听到雨声淅沥，紧接着便是雷声大作，程昱披上外衣，担心地说：「我还是看看予晴……」

龚子棋还没说话，服侍龚予晴的侍女已经进来说：「小姐被雷声惊醒，说要来找王爷和公主。」

然后，一道小小的身影就跑进房间里，一声不响扑进程昱的怀里。程昱抱起女儿，见到她一脸泪痕，心疼不已，连忙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爹、娘，我害怕……」龚予晴抓住程昱的衣服，死死不肯放手。

龚子棋看到女儿这样子，也赶紧温声细气哄她。

「要不予晴今晚和我们一起睡吧。」程昱最疼小女儿，看见她一哭，心就软下来了。

本来龚子棋说女儿已经三岁，可以独自睡觉，程昱以为女儿也能像两个儿子一样，结果证明他是错的。

「予晴要和我们睡吗？」龚子棋柔声问。

「要。」龚予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最怕就是打雷。

好不容易把女儿哄下来，又有下人来报，说二少爷饿醒了，要吃点心。

龚子棋哭笑不得，程昱说：「要不我去做些点心。」

龚予晴本来快睡着了，听到母亲说做点心，立即又醒了，嚷着说她也要吃。

龚子棋说：「给显翊熬点粥就好了，让他过来这里吃，反正我也饿了。」

龚显翊本以为父母要责怪他，半夜还大费周章要吃东西，没想到进了父母房间，见到妹妹正坐在父亲的膝上欢欢喜喜地喝粥。

「哟，连妹妹也来了。」

「显翊，你哥哥呢？」程昱让二儿子坐在他身边。

「刚才经过他的房间，他说他一会儿也过来。」龚显翊想哥哥多半是看衙门的卷宗。他一直很庆幸自己不用继承世子之位，又不用天未亮就上朝。

话未说完，龚显裕已经来了，见到弟弟和妹妹都在，也是笑着说：「大家大半夜都不睡。」

龚予晴用尽她所有知道的语言解释整件事，但龚显裕能听懂的只有下雨、打雷、害怕，幸好徽王世子以聪明见称，一下子就理解了妹妹的话语，便坐下来安静地喝粥。

「显裕也早点睡了，别熬夜了。」自从龚显裕开始上朝之后，程昱就看着儿子天天忙不过来。

「我晓得了。」龚显裕说。

「以后大哥成亲了，大嫂自然也会唠叨你。」龚显翊开玩笑说。

龚显裕白了弟弟一眼，继续喝粥。

到了龚显裕和龚显翊各自回房，龚子棋才抱着龚予晴上床，让她睡在中间，吃饱了的小女孩早就握住小拳头入睡了，程昱蹑手蹑脚睡在靠墙的位置，龚子棋正好伸手把母女二人都抱住。

程昱握了握丈夫的手，无声地说了一声晚安。

＊＊＊

隔天，龚予晴是被父母吵醒，睡眼迷蒙看着父亲穿上官服，母亲在一旁帮他整理。龚予晴迈开腿，走下床，抱着母亲的腿，仰起脸问娘，爹要去哪儿。

「你爹要去上朝，」程昱把女儿抱起来，「大哥也要上朝，中午就会回家了。」

龚子棋捏了捏女儿的脸，「你在家等爹回家，知道吗？听你娘的话。」

龚予晴还是迷迷糊糊，但照样点了点头。

「外面冷，你和予晴待在房里便好。」龚子棋见到地面湿滑，昨天下了整夜的雨，天色昏暗，估计又要下雨了。

「你也别着凉。」程昱摸了摸龚子棋的肩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下朝就回来喝汤。」

龚予晴瞪大眼睛，看着爹娘，然后不好意思地掩着眼说：「爹，娘，羞羞。」

龚子棋笑说：「傻孩子，你娘亲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程昱耳尖微红，「你赶紧上朝。」

龚予晴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向父亲高大的背影挥了挥手。

啊，她肚子饿了。

＊＊＊

花开花落，转眼间已经是大观八年的十一月十四。

龚予晴难得和两位兄长坐在一起赏月喝茶，大哥在刑部办事，二哥在户部办事，加上早已成家立室，见妹妹的时间自然少了。

明天，龚予晴便要嫁到陆家，三兄妹恐怕再没有这样聚下来的悠闲时光了。

「妹妹还是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龚显裕记得龚予晴出生时，母亲抱着她，就像一个小糯米团子一般，白白软软的，他碰都不敢碰，现在已经要嫁为人妇了。

「延景也快要议亲了，我再不嫁的话，怕会被人笑话了。」龚予晴笑着说。

「谁敢笑话徽王府的小郡主，难道不怕被你口诛笔伐吗？」龚显翊笑说，「以后我们想见一面也不容易。」

龚予晴的丈夫将要到江南就职，她自然要跟着前去。虽说江南富庶，但兄长怎样也放心不下。

「我又没有官职在身，想回京城便回来。」龚予晴说。

「要是娘在的话，他一定很高兴。」龚显裕说。

一提起母亲，龚予晴和龚显翊都伤感起来，三年前母亲去世，温暖的家一下子变了。

「予晴，要是妹夫欺负你的话，一定要立即告诉我们，我们怎样也从京城赶过去帮你撑腰。」龚显翊最怕山高皇帝远，发生甚么事情，他们都帮不到妹妹。

「二哥，我可以照顾自己。」龚予晴说。

「昨天打雷，是谁又躲在被子里？」龚显翊反驳。

龚予晴气结，最讨厌二哥拿这事来取笑她。

龚显裕说：「好了，好了，妹妹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要上花轿了。」

一早起来，龚予晴就要梳妆打扮。根据习俗要找一位全福太太为龚予晴上头和换嫁衣，龚子棋本来是找了梁嘉月，想着大嫂帮小姑子，可以节省工夫。

怎料，梁嘉月还没拿起梳子，便听到门外通传：「太后驾到，端王妃驾到。」

龚予晴和房里的人都吓一跳，慌慌张张跪下来。

高杨和方书剑进来，见到龚予晴还是披着长发，才放下心来。高杨笑着扶起龚予晴说：「丫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三舅母来帮你上头，二舅母来帮你换嫁衣，要你喜气盈盈出嫁。」

梁嘉月赶紧把梳子交给太后───这是何等福份，才能令太后来为新娘梳头化妆。

「三舅母看着你长大，希望你以后夫妻恩爱，儿女孝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就像你爹娘一样。」高杨看着铜镜中龚予晴的模样，五官清秀，温柔平和，活脱脱是一个小程昱。

「三舅母，谢谢您特地过来。」龚予晴眨了眨眼，勉强忍住了泪水。

「你跟我客套甚么呢？来来来，要换嫁衣了。」高杨摸了摸龚予晴的脸，爱怜地说。

方书剑已经很多年没帮别人穿衣服，难得一次就给了龚予晴，龚予晴穿了大红嫁衣，嫁衣上的牡丹和凤凰栩栩如生，金线银线交辉，都是程昱生前为女儿准备下来。

接着便是由女方长辈给新娘添妆，高杨从国库里的珍品中，找出一双翠色莹润的翡翠镯子，还有各式各样金光灿烂的首饰，不能一一列举，方书剑拿来的都是从前张超从宫中分府出来时的上品，但都比不上程昱生前留给龚予晴的嫁妆华贵至极，都是收藏了几十年的老东西了，现在国库都找不出这么好的珍品。高杨看完之后，都忍不住说：「果然是天下父母心，程昱都把最好的留给孩子了。」

当梁嘉月捧出保存多年的凤冠，连见多识广的方书剑也感慨说：「这凤冠真是不得了啊！」他家的永善和永纯就用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个六龙三凤冠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也不是论官位大小，而是只有正宫皇后所生的公主出嫁才能使用。

龚子棋为了龚予晴出嫁能够风光体面，特地向皇帝求了恩典，让她可以用程昱当年的凤冠。

龚予晴出嫁前一晚，她陪着龚子棋坐在娘的牌位前，她不知道爹在想甚么，但她在想，要是娘也在的话，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