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写系列文，一环扣一环，不但是故事情节，也是连系了人物的命运。

最近没甚麽心情写声入人心的文，请大家见谅。暂时做搬运工，把以前的文搬过来LOF。

==========================

英国的大学很快就给出回覆，杨希言顺利拿到offer，可以在九月前往伦敦升学。他本来就对演戏没多大的欲望，所以跟徐安之约好时间，就直奔办公室，向他说这件事。

徐安之的脸色差得跟得了绝症一样。

「你去英国念大学？」徐安之还以为自己提早听力衰退。

「嗯，圣诞节和暑假会回来拍戏。如果功课不忙的话。」杨希言见到徐安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这事我怎样跟老板交代？」徐安之不悦地皱眉。换作是别人的话，徐安之说不定把劳工合同扔出来，但偏偏是杨希言，不能骂更不能打。「一定要去英国吗？」

「我想安心读书。」杨希言说。

「你师哥杜云深不是在C大读书吗？他读得好好的，你就不能考C大吗？」C大就在公司总部附近，车程五分钟，所以大部分万荣的艺人都是C大的学生。况且杜云深比杨希言更红，照样天天在C大来来往往。

「但C大不适合我，我觉得课程不够紧凑。」

「反正我管不了你，又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徐安之深呼吸之後，才缓下来说，「毕业之後呢？」

「可能留在英国发展吧，其实我还没想好。」杨希言对将来的规划不算完善，只是见一步走一步。
徐安之差点想掐死杨希言，香港最会演戏的男演员跑去英国读书，然後不知道将来要做甚麽事，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事你和你妈妈商量了吗？」

「没有。」

「那，你想和你爸讨论吗？」徐安之是个有主见的人，但遇到大事还是会与长辈研讨一番，杨希言的家庭状况与别人不同，所以徐安之还是决定委婉地问一问，怕他一时冲动做错事。

「徐总监，如果我现在见了他，是不是大家就各不相干了？」杨希言抬起眼，认真地问。

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他父子相见，那就见一面，从此之後就各不相欠。

徐安之忽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

知道儿子想和自己见一面，杨乔龄很爽快就应约，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要赶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很抱歉，他们的会面并不像言情小说那麽感人，而是公事公办。

这是杨乔龄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高兴，或是感动。不就是普通的一个人而已，顶多是和他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杨希言望着杨乔龄，不发一言。 

「你们父子见面了，我该出去。」徐安之带了杨乔龄过来，顺利完成任务，便打算先行离开，关上会议室的门，让他们慢慢聊天。虽然他是杨乔龄的表弟，还是杨希言的半个上司，但这对父子的事情他不应该插手。

「徐总监，你又不是外人，坐着也可以。」杨希言笑说。

杨乔龄也不介意，开口说：「恭喜你得了影帝。」这是杨乔龄难得一次主动留意娱乐新闻。

「谢谢。」杨希言也没有亲身去法国领奖，他素来不喜欢参加颁奖典礼，枯燥又无聊。

「说实话，我当初放弃了成为你的父亲......」

「我有看过那份文件，其实，真的没关系。」杨希言不喜欢别人用抱歉的语气跟他说话，杨乔龄某程度上也是一名受害人。

「你以後会继续拍戏吗？」

「有适合的剧本就拍下去，拜托徐总监多关照。」

徐安之笑着点点头，既然是自家亲戚，自然要多照拂。

「爷爷奶奶想跟你见一面。」杨乔龄说。

杨希言笑说：「我们没必要见面，如果想见我的话可以去电影院，大银幕会看得更清楚。」

「我父亲最近身体不大好，所以想见你，圆了他的心愿。」杨乔龄说了真相，「我和哥哥都没有结婚。」

杨乔龄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大家只是陌生人，却要杨希言完成不属於他的责任。

「你该不会等着妈妈吧？」杨希言觉得自己问出一个拉低自己智商的问题。

「我刚才问了安之，才想起你妈妈的名字。」杨乔龄实话实说。在他的生命，有很多女人来来去去，如果赖凝睿不是有了杨希言，杨希言不是当了演员，徐安之不是无意提起公司有一名姓杨的艺人容貌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恐怕他也不会过来。

杨希言笑说：「你这样的表现真合理，我妈妈总觉得你会对她念念不忘。」

杨乔龄说：「我父亲想你回来杨家，只要你愿意回来，就把耀安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送给你。」

「可是，我不需要。」杨希言笑说，「我可以养活自己。」

拍了几部戏，杨希言有车有房，连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凑齐了，根本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来过日子。

徐安之第一次见到杨乔龄被人重重地打脸，忍住笑意，继续安静地听下去。

杨希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即使没有你们，我仍然活得好好，活到今天，我没有花过你们半分钱。」

其实，杨希言不认为杨乔龄做错事，毕竟他给了母亲选择，而她偏偏要选择最伤害别人的路。他的出生成为了一个工具，让母亲拿来要胁父亲。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过来一起吃饭。」杨乔龄决定退後一步。

「没这个必要，其实今天见面，纯粹是断了我的念想，满足你的愿望。」杨希言始终对亲情的渴求不多，他有自信一个人亦能活得很舒服。「所以，以後我和你就不用再见面了。」

杨乔龄早就预计到杨希言对回家有抵触，所以没有多费唇舌，「我欣赏你这种个性，但是我爸坚决要把股权转让给你，请你慎重考虑。」

「放在银行户口收利息也好，我这个人对钱的追求比较大。」杨希言从来不会与钱作对。

「好吧，那我们的会面就结束了。」杨乔龄也不想与杨希言有太多接触。

「没错，要是在公众场合遇上，我会保持基本礼仪。」

「我也是。」

目睹如此诡异的父子会面的徐安之，以为自己在看科幻电影。

望着杨乔龄不带一丝犹豫离开，徐安之才说：「希言，要是你回杨家，恐怕也受不了。」

杨希言笑了笑，「徐总监，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年八月，杨希言悄悄到了伦敦某大学读书。

*********

「我要告你拐带我的儿子！他到底去了哪儿？」

「如果他有甚麽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们法庭见吧！」

徐安之和唐少澜看着赖凝睿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地大吵大闹，只是一脸冷漠－－－这个女人真有本事，杨希言去了伦敦整整一个月，她才知道儿子不见了，还有颜面跑来公司找人。

「你尽管去。」唐少澜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立即下了逐客令。

赖凝睿一愣，她知道这个人就是万荣的少东家，而且管了公司好几年，竟然会如此胆大妄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内。

「你知道我是谁吗？」赖凝睿骂道，「希言是谁的儿子，你知道吗？」

「我有必要知道吗？」唐少澜脸无表情地反问。

赖凝睿来之前，徐安之已经把事情解释了一次，对唐少澜来说，杨希言的身份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杨希言的演技和人气。

谁敢影响杨希言的名声，唐少澜敢拿刀剁了他。

「算起来希言还是你的亲戚，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嫂。」赖凝睿刻意把最後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提醒他要分尊卑。

唐少澜冷笑道：「我的两个表哥都英年未婚，请问你是哪门子的嫂子？」

「你......」赖凝睿闻言气结。

**********

梅询导演第一次去英国，就是为了杨希言。他看完《父与子》之後，对杨希言的演技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他特地把电影剧本带到伦敦，亲自邀请杨希言参与演出。

杨希言刚出了图书馆，见到梅询过来，还以为是眼花了。

杨希言之前还打算先去吃午餐，「你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了点。」

梅询说：「飞机提早降落了。」他之前没跟杨希言合作过，在他的印象中，杨希言好像对一切都没兴趣，冷冷淡淡，眼中没有多馀的感情，偏偏在电影光影之中，自带一缕幽情，带领观众亲历情天孽海的故事。

如今见到真人，杨希言果然是戏里戏外没分别，严肃安静，抱着黑色封面的参考书，眉眼清冷，完全不好惹，怪不得传闻说他和他的母亲关系不佳，私下吵得快要脱离母子关系。

杨希言说：「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大学附近有一间中式餐厅，杨希言和梅询进去坐下来之後，梅询便拿出剧本大纲，让杨希言翻阅。
杨希言边看边说：「其实你可以发电邮给我。」

「还是亲自来比较有诚意。」梅询给杨希言倒了茶，再看看餐厅的装潢，墙上挂了一些中国戏曲的面谱，还有一些剧照。

「这个故事挺有趣，但是可以顺利上映吗？」杨希言看完之後，认真地询问。一个大学生做DU贩，还招揽同学运货，最後被抓住，仍然能上诉成功，简直是三观不正。

「压根儿没打算上映，唐先生说这是为了拿奖才拍的戏。」梅询说。唐少澜先生对电影的看法很特别：没有票房不要紧，但一定要拿奖。

杨希言笑说：「很符合唐先生的性格，那我拍了，回头你把完整剧本给我，我在圣诞节会回香港。」

梅询一愣，「你不用再考虑吗？」

杨希言歪了歪头，「看着合适就可以了。」

「但这是男配的戏份......」

「没关系，我又不在意这些排名。」杨希言自问是个好说话的人，戏份多少，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一场戏总有主角和配角，没有人是永远的主角。

梅询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办得这麽顺利，一顿饭吃下来如在云端，整个人飘飘然。

「吃完饭之後，我还要去学京剧，没办法送你回市区了。」

「你学京剧？」

杨希言点了点头，「没错，之後我还要拍张导的戏，得准备几段。」

张宝宇导演？他拍京剧的戏？梅询又摸不着头脑了。

待梅询走了，杨希言才上了餐厅的二楼，门口赫然贴了一块红底黑字的牌子写着：华人伦敦京剧研究会。

杨希言也是偶尔发现此处，闲来便过来这里找琴师练几段。琴师刚好也是拉马派的，见到杨希言这麽热心学习，也拉得份外起劲。

之前在香港，公司专程从内地邀请了京剧表演艺术家来教授练习生基本功，那些年迈的老人一招一式教导他们，有时一教便是一整天，杨希言才能唱上几段脍炙人口的唱段。後来，张宝宇要拍《马连良》，经过几轮面试之後，就选中了杨希言担纲主演。

杨希言并不知道拍传记电影的难度，反正他尽力了解人物，学好京剧就行了。

至於拍出来的成品，就不是杨希言能管的范畴。

***

杨希言是天生演员－－－这是演艺界公认的事实，比他好看的，没有他的好演技，比他演技好的，不及他好看，而且他从不流俗，既不上综艺节目，也不代言品牌，想见到他，只能去电影院买票看电影。

杨乔龄看到纸媒对杨希言的评价，使他很想进场看一看儿子的作品。刚好杨伯龄约他吃饭，於是两个人便一起买票看了杨希言的新作《马连良》。

杨乔龄不是特别喜欢电影，所以进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晓得谁是马连良吗？」杨伯龄好奇地问。

「难道我会知道吗？」杨乔龄很早就去了外国留学，中文水平不是太好。「今天的观众真多。」举目所见，全是年轻男女。

「难道有特别活动吗？」

杨伯龄眨了眨眼，决定还是专心看戏，说不定看完之後就有答案。

三个小时过去，电影的结局定格在马连良被迫害致死的一幕，一代名伶凄凉收场。杨伯龄和杨乔龄看懵了。

「真的死了吗？」杨乔龄关心的是剧情。

「这个人也是希言演的吗？」杨伯龄看的是角色年龄跨度，「演十多岁的一定是他，那六十岁的也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杨希言真的太厉害了，完全看不出强行装老的痕迹。

电影结束了，观众都没有离场，等了一会儿，原来是张宝宇导演和一众演员前来谢票。

「很高兴今天来到这里，因为今天是电影上映第三天，票房相当理想。为甚麽会拍这部电影呢？因为之前公司有《梅兰芳》和《孟小冬》，所以我就选了一位很有名的老生演员马连良先生的人生，作为电影主题。」

「这次希言没来，其实电影成功的话，绝对是因为他的付出，学了几年京剧，戏里的舞台片段都是他亲自上台演的，当然和大师的水平还是有差距。」

「我们不接受演员假唱和找替身，能自个上的都上了，好不好，就由观众判断了。」

「从十多岁到六十岁的都是希言演的，整个戏三小时，他基本上没怎麽NG，所有东西都是一气呵成。」

「这部电影和我能遇见杨希言，非常幸运。」

杨乔龄听着导演的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1月，香港银河奖公布了各大奖项的提名名单，还在英国的杨希言见到自己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最佳男主角候选名单之中。

他忽然感到很厌倦，每年拍戏，然後电影上映，接着提名和获奖，人生难道就要这样度过吗？

徐安之催促他要赶快续约，只是他一直在思考人生未来的方向，最终作出了一个简单又任性的决定。

杨希言不续约了。

他最初选择拍戏，是为了离开母亲的掌握之中，如今他已成人，是时候走自己想走的路了。作为一名演员，杨希言已经把可以拿的奖项都拿遍了，没有对不起培养他的公司。

唐少澜和徐安之劝了他几次，知道没用，也就由得他。

这个消息杨希言选择在银河奖颁奖礼上公布。

这是他人生惟一参加的颁奖礼，也是最後一个。

杨希言从英国回到香港，是4月13日。公司替他接了最後一个工作，接受同门前辈郑彩妍的访问。

郑彩妍正担任周六晚上八点半的访谈节目主持，公司艺人在宣传期一定会上她的节目做嘉宾，杨希言入行六年，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

即使电视台的人见惯不少艺人，但仍然像去海洋公园看熊猫一样，好奇地围观来到一号录影厂的杨希言。

一出道，拿了中港台各大颁奖礼的最佳新人、男配角和男主角奖，还拿了欧洲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的影帝，杨希言简直是影坛的神话。连杨希言也怀疑自己的好运气，为甚麽每次送片去参展都能拿奖？

郑彩妍与杨希言不熟，加上杨希言生性清冷，因此聊得十分辛苦，但郑彩妍还是聊了几个影迷很有兴趣的问题。

「为甚麽你不留在香港读大学，一定要去英国呢？」

「因为我习惯了外国的教育方式，香港的上课模式太拘束了。」

「为甚麽你不尝试拍爱情电影呢？」

「自个儿都不相信的东西，很难演给大家看。」

「在你拍的电影之中，你最喜欢哪一部呢？」

「没有喜不喜欢，都是我努力拍出来的电影，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有的不大受欢迎，或者票房不高，但我还是挺喜欢。虽然我从来不进影院看电影。」

郑彩妍失笑：「你说真的吗？」

「我真的从来不进电影院，很奇怪吗？」干一行厌一行，杨希言在空闲时，情愿待在家中做功课或温习。

郑彩妍也不知道该怎样把话题接下去，只好说别的事情了。

这一集节目也成为了杨希言演艺生涯惟一的访谈的资料。

隔天便是银河奖。

一如以往，一众传媒以为杨希言不会出席银河奖，没想到就在司仪杜云深开场介绍来宾时，被狠狠地打脸。

杜云深说：「今天台下坐了一位大家期待已久的提名者，他在过去四届的银河奖中都获奖，被称为华语电影界不吃人间烟火的影帝，让我们一起欢迎杨希言。」

杨希言本来只想坐在一角，默默等待颁奖典礼开始，没想到会被师哥点名，只好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站起来，接受掌声。

杨希言在众望所归的情况下得了影帝，他上台致词，第一句话便是：「我将会退出演艺圈。」

杨希言看着台下同行和观众错愕的表情，笑得更高兴，「感谢大家的关爱，无论任何情况，我都不会复出。影帝这个奖项都说被我垄断很久，以後就没有我了。谢谢。」

杨希言说完之後，浑身通爽，终於放下了心头大石，台下的人怎样想与他毫无关连。他有预感明天娱乐版的头条，全是写着杨希言领奖态度轻佻傲慢。昨天妈妈还说他敢退出的话，就从天台跳下去，希望迫使他就范。

杨希言主修心理学，读过行为心理学，知道母亲只是在搞情绪勒索那一套，所以没有理会她。

把一切说出来之後，杨希言感到无比舒畅。

本来拍戏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他费尽心力塑造角色，每次都交出一百分的考卷，他现在只是做一件很多90後会做的事情，就是辞职，然後寻找另一片天空。

杨希言进了後台，等待颁发最佳电影，和他一起起搭档的是出炉影后高梦晴。二人均是万荣的艺人，还是中学的同班同学。

高梦晴看着杨希言，两个人在同一天进公司，却选择了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祝福你。」高梦晴也不知能说甚麽。杨希言是他们那一届最有天分的练习生，

「我们不用熬到中年，就成了影帝影后，已经是很幸运了。」

「所以你就退出了吗？」高梦晴与杨希言相识八年，虽是同事和同学，却从不认为了解他半分。

「名和利我都有了，何苦去掺和这场肮脏的游戏呢？」杨希言就是清高，所以才离开。「你也是，为了一刹那的光辉，真的不划算。」

令杨希言意料不到的是，十分钟之後，他的偶像杜云深居然也宣布退出了。

「我本来以为只有我想着退出娱乐圈，没料到希言比我早一步说了……多谢大家这十年来的支持，我从今以後不再唱歌。」

杨希言站在台上，听着杜云深说出隐退的话───万荣的一个时代终於要结束了，再华丽的舞台也要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