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记得凡人说这一年是永乐年。其实是哪一年，与楚灵并没有直接关系，他以人身在人间生活几千年，见惯世事变化，今年是这个朝代，隔年又是另一个皇帝，如此乱七八糟的世道真难为凡人活下去。

楚灵对於之前的朝代并无好感，完全不尊重他作为龙王的尊严，不但没有祭龙王，还没有给他上封号，要知道再之前的朝代给他送了很长很长的封号，令他在仙界众神面前威风了一段时间。

罢了，让他在这顺天府好好逛一次，看看应天府和顺天府到底有何不同。

刚好就被楚灵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

「你知道吗？北新桥关了一条龙。」

「真的是龙吗？」

「我是听姚大人家的下人说的，估计没错了。」

「哦哦，那把龙关起来，以後是不是没水灾了？」

「估计就是了，要是没有发大水，还真的要感谢姚大人了。」

楚灵平静地站在一旁，卖糕点的大叔大娘们说得兴起，他却想到：谁有能耐把一条龙关起来？况且，负责在顺天府施雨的龙是他啊，关了别的龙可没有任何用处。

这年头的人做事太糊涂了。

另一边厢，在皇宫内的朱棣听到臣子的回禀，以为终於解决了水祸，从此高枕无忧，不禁喜出望外。

不料，此夜梦中渺渺茫茫，朱棣的魂灵竟然飘出寝宫，独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是为难，只见那一边有条青龙化作人形，向他拱手，笑着问：「不知人间君王何解要把我的族人关在井内呢？」

朱棣见眼前青衣少年俊美异常，眉目间自是气度非凡，心生疑窦，便问：「敢问上神是？」

「唐玄宗封我为广德王，宋仁宗封我为洪圣王，要不然你就跟老百姓一样喊我龙王吧。」楚灵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就挑名气最大的名称来用。

「原来是龙王，毕竟水灾严重，这也是情非......」朱棣知道青龙的真正身份，也不害怕，打算向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错了，我才是负责施雨的龙王。」楚灵指着自己，微笑解释，「哪怕你把几千条龙锁起来也没有用。」

「请龙王顾及四海苍生......」

「你打进应天府时也没有顾及朱允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就像大明江山不晓得能否坐稳万万年。」楚灵挥一挥手，笑说，「好了，好了，我忙我的，你忙你的，若干年後，大明覆亡，我自会出现。」

缠绕在朱棣身上的赤龙听到楚灵的话，点了一下龙首，它正值青年，代表上天来辅助人间皇帝，若是大明国祚已尽，它也命不久矣。

不待朱棣喊住，楚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二百多年後，赤龙终於又见到楚灵了。年老衰败的它已经再无馀力支撑这个破碎不堪的大明江山，不久之後，将会有另一条龙带领别人来一统天下。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楚灵见到末代皇帝准备自尽，身边只剩下一个太监和老龙在垂泪，下场确实相当悲惨。「朱家算是完了。」

「龙王，他是个尽了力的皇帝，可惜生不逢时。」赤龙看着皇帝留下的遗书，知道他一心要振兴大明，只是为时已晚，大厦已倾无力扶。

「所以这就是命运。」楚灵笑着，话锋一转，又感慨无比说：「神州大地又要再起劫难了。」

「龙王，您还会在人间生活吗？」

「嗯，留在人间看他们自相残杀，生灵涂炭，你这边完事了，那我就去扬州那边，下多少场雨都洗不净怨气啊。」

赤龙看着楚灵飘扬的青色衣角，愈走愈远，再望着已经上吊身亡的皇帝，不由得为天下苍生沉沉地叹一口气，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後的事就交给下一条龙......

＊＊＊

三百多年後。

天龙市人大第一附中。

这年天气反常，明明是下雨的时节，但偏偏五六月都没一场雨，天文台连续发出二十天的酷热天气警告，天龙市最热闹的步行街行人寥寥无几，因为实在太热了，所有人都躲在有空调的地方。附中也是一样，体育课早就不用上了，平日操场上还会见到热衷於体育活动的男生，但现在大家都情愿留在教室里享受空调。

初二D班的教室也是一样的光景，所有学生都留在教室里，谁都不愿意离开清凉的地方。

坐在後排的男生们正在讨论何时才会下雨。

学生A：「天文台说下个月才会下雨。」

学生B：「後天会有台风，到时肯定会下雨。」

学生C：「再不下雨的话，估计天龙市的河全都乾了。」

天龙市是一个水流甚多的城市，河网密布，但这个夏天已令到水位急跌，即将要限制供水，再这样下去的话，天龙市的河流可能会全部消失。

学生D：「暑假肯定更热了。」

楚灵刚好帮老师做跑腿，把功课抱回来，清俊的脸上没有一点汗水，将簿册放在教师桌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听到同学们的讨论，便随口一说：「晚上肯定会下雨。」

「别开玩笑了，今天的酷热警告还没除下。」同学笑说。

「楚灵，你以为这雨说下便下吗？」另一个男生也跟着说。

「你没上地理课吗？这是下雨的先兆吗？」

楚灵望向窗外，阳光刺眼，碧空无云，按正常人的推理，莫说会下大雨，连雨丝也不可能会出现。

楚灵笑说：「要是我猜错了，明天就请全班同学吃冰棍。」

其他同学闻言哈哈大笑，说楚灵这顿是请定了。

楚灵笑了笑，继续看英文课本。

当天晚上，天龙市一如以往地迎接夜色的到来，市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各自踏上回家的路，或者正打算出门玩乐，巴士司机在人民大道一边等着红灯转绿，一边听着突发新闻消息，忽然主持人说出一条令人啼笑皆非的讯息。

「五分钟前，有数名市民报称见到一个巨型生物在天上出现，本台记者认为可能是天气太热，令市民产生视觉上的错觉。」

巴士司机忍不住说：「天龙市的人是热疯了吧......」

他不经意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空中的云团愈来愈多，由灰慢慢变黑，云雾之间骤闪过一道灿金色的巨影，突然间，半空中洒落了一阵细雨，雨忽大忽小，不多时，又来了一阵急雨，雨势来得又快又急，让人措手不及。

在车内的乘客见到这样的情景也目瞪口呆，只有一个小孩子天真地扯着母亲的衣角问：「那是卡通片里的龙吗？」

「不可能吧......」巴士司机揉了揉眼，确实自己不是老眼昏花，他活了四十五年，竟然能见着真龙？！

天龙市终於下了两个月以的第一场雨，雨量还不小，狠狠地刮了天文台台长一巴掌。

楚灵早上起来，推开窗户，见到地面出现了久违的水洼，脸上露出了微笑，要是再不下雨的话，天龙市真的要出事了。

家里只有他一人，楚灵随意给自己做点早饭，就准备上学。楚灵的父母一直、应该、可能在国内某个深山野岭修行或工作，说实话，楚灵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总之就是不伤害别人，但又不会回家，爷爷在天龙市师范大学的中文系任教，专长研究古代神话和楚辞，长住大学宿舍，甚少回来照顾楚灵。楚灵自小就因大人不在身边而培养出良好的生活习惯，洗衣服做饭打扫的活儿必须主动做，爷爷给的生活费按成绩而定，考试考砸了，那个月肯定要吃西北风了，所以楚灵从来没跌出前三名，绝对不给楚教授丢脸。

楚灵正要出门，意外收到爷爷的电话。

「阿灵，你放学就过来大学找我。」

「哦......有事吗？」

「你来了就知道。」

楚灵叹了口气，只能记住这件事。

回到学校，同学们一见到楚灵，就说起昨晚下雨的事情。

「哟，你比天文台还要准。」

「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你不会是有特异功能吧？」

楚灵呵呵两声，说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就把同学们打发了。世上哪有这麽多特异功能人士呢？就算真的有，也不一定可以准确预测到天气。

上美术课时，老师让他们以古代神话为题材，创作一幅长画，要在明年的校庆中作展览。老师特别点名楚灵：「楚灵，你应该可以独自完成一幅作品。」

楚灵是天龙市青少年水墨画大赛的两届冠军，去年的作品是一幅双龙戏珠图，大获好评，现在还挂在市美术馆展出。

楚灵点头应了下来，用了两节课的时间，画出了一条苍劲有力的白龙，飞舞在云雾之间，灵动飘逸，若不是老师和同学均在旁，还以为楚灵眼前真的有一条龙作模特儿。

在老师和同学的啧啧称奇之中，楚灵看着自己的作品，还是觉得美中不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