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与其说是超方，不如说是文中的张超以皇子和僧人的身份对人生的回顾，把他一生中做过最难忘的事情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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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治四十三年冬───

药师如来寺的桃花还没来得及盛开，这场冬天迟迟不愿离去，徘徊人间。张超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他每天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缓缓挪动身子，看外面的大雪何时停下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给大地盖上一张白色的被子，他眯起双眼，彷佛又看到二十六年前龚子棋去世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

还有李向哲，他便是在冬至那天逝世。

啊，还有三弟，他已经去世了二十三年了，张超撑起身子，很快便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再多的棉被和炭火都无法令他的身体暖和起来。

所以他活得这么长，有甚么意思呢？前阵子皇上和皇后来寺里看望他，说希望他健康长寿，张超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妻子、兄弟、妹妹、故交、儿女几乎都死光了。

***

康平二十年春───

张超终於见到把大哥迷得晕头转向的郑云龙，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有甚麽了不起呢？

若是大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奏请父皇和母后，把他娶回东宫，给个名份便是，可是郑云龙早就有婚约在身，对象还是母后的娘家侄子裕王世子沈恕。张超不了解男女情爱，只是不理解郑云龙何必要未婚有孕呢？有了孩子就一定幸福吗？

「你认识我吗？」

郑云龙是太后请进宫里的名门千金之一，住在太后寝宫後的会景堂，张超特地把他请到一处偏静的宫殿，方便他们聊一聊。

郑云龙瞅着他，想起阿云嘎提过他有两个弟弟，二弟叫张超，三弟叫黄子弘凡，二弟自小多病，性情安静，三弟活泼好动，看此人作派，穿着明黄四爪金龙常服，估计是皇子身份。

「你、你是二皇子吗？」郑云龙猜说。

「嗯。」张超坐着，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知道我为甚麽要见你吗？」

「这个、我不知道。」郑云龙看见张超处之泰然的模样，心中莫名有点怯懦，他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太子虽然爱他，但是他们各有婚约，尚未解除。再说，他俩早就有了肌肤之亲，郑云龙已有一个月没有……

「我老实说───你别妄想做太子妃。」张超冷笑道，「太子也没可能娶你。」

郑云龙早就知道自己面对的处境，但被张超赤裸裸揭露出来，还是令他相当难堪。

「你以为太子能爱你多久？你今年多大？十四五岁？确实是长得不错，然後呢？你凭甚麽在宫里活下去？凭美貌？凭歌声？凭温柔细意？」张超看惯母后处罚妃子的手段，像郑云龙这般柔弱的人，决不能活下去。

「二皇子，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插手。」郑云龙瞪着张超说，「这是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情。」

「所以呢？天下人奉养皇家，皇家的事情便没有一件是私事，他是太子，将来的天子，容不下有一个污点，而你恰巧就是这个污点。」张超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可惜他的大哥好像忘了自己该尽的责任。

「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说？」郑云龙抽了抽鼻子。

「我的母后。」张超说得理直气壮，这件事本来就是母后授意他去做，「郑云龙，你似乎进宫太久了，忘了身上还有一件婚约，还是郑大人没说你有一位未婚夫？」

郑云龙闻言身子一晃，差点就摔倒了。

「裕王世子沈恕，你是觉得他配不上你？还是，你想当皇后？」张超笑说，「我劝你别痴心妄想。」

「二皇子，你……」

「他死了，沈恕知道你和太子的事情之後，就上吊自尽了。」张超离开座位，走到郑云龙面前说，「你和太子有资格害死另一个人吗？」

郑云龙一直在宫中，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闻言不禁愣住。

「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觉得你做得对吗？」张超看见郑云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令他动摇起来。「你对得起沈家吗？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如果太后知道你的为人，你还能活在世上吗？」

郑云龙愈想愈害怕，不禁大叫：「我不是、我不是！」

张超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塞到郑云龙的手中，对他说：「你好自为之。」

郑云龙再天真，也知道这个瓶里装的是甚麽。

「既然你知道活着没用，倒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情，也算是积阴德。」

张超说完就走出去，留下郑云龙颓然跪在地上。

隔一天，巡视的守卫路过此处见到宫门虚掩，以为有贼人进去，便前去一看，结果发现郑云龙上吊自尽，张超正好经过此处，便命令守卫不要声张，悄悄了结此事。

由此至终，张超都认为自己没错事，这是给太子的回礼───太子当年把毒药当是补药喂他吃。

一命换一命，这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