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端王府又准备过年。方书剑忙着打理人情年礼，毓麟下课没事也跟在方书剑身边学习一点内宅之事。方书剑不在意旁人说男子不该学内宅之事，龚子棋年幼丧母，还不是一样管着徽王府的後宅吗？就是管了好些年，才学来理财手段。

　　
　　毓麟翻了翻帐册，指着一处问：「娘，为甚麽我们送给沈家的礼越来越重？」
　　

　　方书剑说：「毓麟，沈家是你爹的外祖家，多送一点也不拘。」沈家作派特别，甚少与旁人结交，逢年过节亦不大排筵席，只跟几家相熟的世家故旧送礼，其中一家便是端王府。
　　

　　毓麟纳闷说：「他们也不来我们这里。」
　　

　　方书剑回答道：「沈家不爱出门，你的表伯和那些表叔只在皇上的万寿节进宫。」沈家继承裕王爵位的是沈思，底下还有三个弟弟，说实话，方书剑也没见过他们。

　　
　　毓麟说：「难怪他们也不找我去玩耍。」

　　
　　方书剑说：「沈家的规矩跟我们不一样，你的皇祖母便是沈家出身，祖上还是公主，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有从龙之功，在京城也只有你姑丈家可比一二。」

　　
　　毓麟问：「那今年我们去沈家吗？」既然是皇祖母的娘家，他们总不能只是逢年过节送礼，理应去拜会一二。

　　
　　方书剑说：「那得问问你爹的意思，我明儿去问你三叔和姑姑去不去。」

　　
　　待张超回来，方书剑跟他商量好了，还捎信给徽王府丶荣王府和侯府，决定在初三去裕王府拜年。

　　
　　沈家发迹得早，早年随开国皇帝南征北伐，立了军功，娶了公主，後来又有一个女儿进宫，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因此沈家与皇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兼之沈家子孙众多，女儿大多嫁入豪门世家，数来算去，京城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是沈家的亲戚。

　　
　　如今住在裕王府的是继承爵位的沈思，在工部办事，四府人的轿子进了仪门，又换了轿子进正房大院。沈思和傅文秀早就带着长子沈棠在正堂等着他们，沈思的年纪跟张超差不多，穿着一身深紫色祥云锦袍，腰带在中间一束，越发凸显他身姿颀长，这样的男儿不论站在那里都是显眼的。

　　
　　傅文秀笑着上来说：「今天来的都是亲戚，我们就不拘甚麽俗礼了，大家请上座。」

　　
　　方书剑和程昱之前和傅文秀有交情，自然笑着就入座，倒是荣王妃高杨和定远侯夫人贾凡还略谦让。

　　
　　待众人入座，傅文秀才说：「平日我们不爱宴客，也不多走动，若不是端王妃送帖子来，今天才和亲戚一起吃顿饭，确是我们的不是。」

　　
　　荣王黄子弘凡不敢托大，便笑说：「说起来，应该是我们主动来拜见表哥和表嫂。」

　　
　　张超也跟着说：「哪有表哥来拜见表弟呢？自然是我们过来才是道理。」张超来了沈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毕竟沈家跟皇家有仇。

　　
　　沈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连没说话的龚子棋也只得借着喝茶，遮掩尴尬之色。

　　
　　倒是黄子弘凡的儿子毓秀开口问：「舅舅，舅母，这位是大表哥吧？」

　　
　　沈思见着毓秀，倒是和缓脸色说：「我儿子棠儿，比你大三岁，之前考了秀才，再读几年便试试考举人。难得子棋来了，有空得替我考校棠儿的学问。」

　　
　　龚子棋笑说：「表哥不嫌弃我便是。」

　　
　　沈思说：「表弟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我家棠儿能中个进士，我都要开祠堂谢苍天谢祖先了。」
　　

　　程昱先说：「表哥小看棠儿了，这麽小就中了秀才，只要肯用功上进，一定能考上进士，再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急不来。」

　　
　　忽地外面的天色暗下来，透过浓重的黑云打了一个闪，把正堂照得雪亮，又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高杨望向外面，皱眉道：「过年好好的怎会下雨呢？」

　　
　　龚子棋脸色不佳，「这两年天气不好，底下交上来的收成也少了。」他在户部办差，最怕老天爷不赏饭吃。

　　
　　黄子弘凡忧心问：「不严重吧？」

　　
　　张超笑说：「总缺不了你的一口饭。」

　　
　　程昱瞧着天色，心下担忧这不是好兆头，「可是昨儿下雪，今天又下大雨……」

　　
　　傅文秀说：「公主妹妹别操心，民生大事都是男人管的，我们後宅女子就不用多想了。」

　　龚子棋忽问：「对了，怎麽不见三舅舅他们呢？是出门了吗？」
　　

　　沈思苦笑：「我爹带着我娘去了京郊庄子，昨天下雪，大概是路上耽搁吧。」
　　

　　沈思是三房的嫡子，大房早死无子，二房是庶出，与爵位无缘，四房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山东谢家，剩下的十多房人分居大江南北，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龚子棋说：「那我们应该探望四舅舅。」说起这位四舅舅确是一位厉害人物，虽然三舅舅科举出身，中了榜眼，但比不上四舅舅得了皇帝青眼，年少成名，办事精明能干，险些令外祖父改了心思，要把裕王爵位传给他。还好四舅舅生性高傲，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要不然裕王还不一定是沈思。

　　
　　沈思说：「你们不用过去，四叔之前收到堂姐的信，就赶去山东谢家了。」

　　
　　张超问：「莫非是堂姐身体抱病吗？」

　　
　　沈思回答道：「我来不及问，反正四叔心急如焚，就匆匆上路了，估计是堂姐那边有急事了。我差了家人赶过去服侍，不晓得正月十五之前能否回来呢？」

　　
　　黄子弘凡问：「山东谢家是不是出了鸿学大儒谢立？」

　　沈思点头说：「你也认识？」
　　

　　龚子棋恍然大悟，「啊，谢立还在书房教过我们几天，他现在该八十多岁了吧。端王应该也见过他，满头白发，留了跟关公一样的长胡子，先帝还说他是美髯公。」
　　

　　张超在书房只上过几天学，便是现在朝堂上的官员他有大半也不认得，便直接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

　　
　　沈思叹道：「谢立就是堂姐夫的曾祖父，她上头还有三重婆婆。」沈思在堂姐出嫁时年纪小，以为嫁到书香世家是一件好事，但现在才知道规矩多的烦恼。女人出嫁做媳妇不容易，世上没有满意媳妇的婆婆，若是夫婿不帮助一二，恐怕日子难过。

　　
　　方书剑闻言咋舌，三重婆婆？好听就是四代同堂，难听的就是曾孙媳妇得服侍很多人，恐怕这位在家娇养的姑奶奶嫁到谢家，日子不好受，还好她有位王爷堂弟。